万德敬  黄明曦

（运城学院 中文系 山西 运城  044000）

摘要：一代文宗柳宗元一生交游广阔。但是，在这些交游之中，有一个向来为世人忽略的视角，那就是柳宗元与河东裴氏家族的交游。据考，柳宗元一生交游的河东裴氏人物近二十人，这其中有姻党、上司、同年、僚友、父执以及国相。这些人物在政治上的地位、立场、成就与在文学上的创作、理论以及他们的做人原则和生活情趣等等无疑都对柳宗元产生了浸染、发明和推动的作用。研究柳宗元同裴氏家族的交游无疑对解读柳宗元的文学作品大有裨益。同时，这对于研究唐代的文学创作、婚姻制度、世族制度以及裴氏文化也同样具有极其巨大的作用。

裴墐是柳宗元的姻党，以他为中心，柳宗元与之交游的圈子里有裴氏六人。本文通过经史子集互证的方法解读柳宗元和这些裴氏人物。

裴行立是柳宗元在柳州时的直属上司，以他为中心，柳宗元与之交游的圈子有四人；裴度是中唐名相，他对柳宗元的命运影响之巨，世人不察；柳宗元与之交游的其他裴氏人物有裴曹长、裴枢、裴杞、裴次元、裴陵、裴胄、裴延龄等人物，所有这些将在姊妹篇里考论。

关键词：柳宗元；交游；裴墐；裴埙；裴均；裴坚；裴埴；裴铣

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柳宗元的交游研究多集中在柳宗元与韩愈、刘禹锡、吕温、王叔文、武元衡，以及柳宗元在衡湘以南和永州的交往考论上[㈠][①]。近年来，严寅春先生特别关注柳宗元一生交往，他撰有《柳宗元交往考》三篇，计三万字。之一《僚友篇、永贞党人篇》，之二《同年篇、父执篇》和之三《戚属篇》。但是，严文只是就相关文献辑出了柳宗元一生的交游人物并进行分类，没有进行深入的研究[㈡]。

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的本质力量是交往的力量，这种力量和人的其他力量相比具有决定性的性质。马克思还说：“交往本身即受每个人的不同志向、性格、爱好等因素的影响，但同时又受社会生产发展的制约。”中唐文学家元稹说：“柳、薛、裴共称为河东三著姓。”（元稹《赠左散骑常侍薛公神道碑》）史料表明，这些著姓望族有着包括婚姻在内的密切交往。柳宗元一生与之交游的裴氏人物近二十人，这其中有姻党、上司、同年、僚友、父执以及国相。研究柳宗元同裴氏家族的交游对解读柳宗元的内心世界和文学作品无疑会大有裨益。

据宋代文安礼《柳先生年谱》，裴、柳两家的交谊有历史的渊源，北魏宣武帝景明元年（500），柳宗元的八世祖柳僧习与裴行立的十世祖裴叔业，共举大事，据州归魏[㈢]。我们没有材料来证明这件事对裴、柳两个家族产生了多大的影响，但是，在那个喜欢述祖德家风的年代，这一点至少可以证明两个家族还是有世家之好的。

柳宗元与裴墐

裴墐是柳宗元（773—819）的二姐夫，也是他一生的挚友。新、旧《唐书》无传。《裴氏世谱》有录[㈣][②]。

裴墐（？——817），字封叔，河东闻喜人（今运城市闻喜人）。唐德宗贞元三年（787）中进士，校书崇文馆，饬馆事。贞元八年（792）以后参京兆军事。后为太常主簿，从七品上。裴墐在工作中“搜逖疑互，探抉遁隐。”[㈤]（柳宗元《唐故万年令裴府君墓碣》）因为治学办事都很认真，得到正三品官太常寺卿的赏识，“奏超以为丞”，太常寺有卿一人，丞二人。贞元二十一年（805）正月，唐德宗崩。七月，以太常卿杜黄裳平章事为礼仪使[③]。十月，葬德宗于崇陵。唐宪宗元和元年（806）正月，唐顺宗崩，仍以杜黄裳为使，七月，葬顺宗于丰陵。在处理这些庙堂之事的过程中，杜黄裳两次征辟裴墐为自己的判官。干练超拔的裴墐批隙导窾，成为杜黄裳得力的助手。裴墐在此任上，撰《丰崇二陵集礼》，叙山陵之礼。裴墐的著述其来有自，大唐之初，徙凶礼第五，唐高宗显庆三年（658）正月，奸人“许敬宗、李义府上所修新礼，以为凶事非臣子所宜言。去《国恤》一篇。自是天下凶礼遂阙。国有大故，则临时采掇附比以从事。事已，则讳而不传，故后世无考。”（宋人孙汝德注）所以裴墐撰《丰崇二陵集礼》而使“邦典不坠”，“大弁斯毕”，藏之于太常书阁，此举于社稷洵有功焉。柳宗元为裴墐此书做序，遂有《裴墐崇丰二陵集礼后序》，据序中“今相国郇公”云云，裴均封郇国公在唐宪宗元和三年（808）九月之后，可推知此文的写作时间当在元和三年之后不久。柳宗元对裴墐恢复邦典之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裴墐“爱礼而近古”的优良品性自有其家学传统，“裴氏太尉公（裴墐之高祖裴行俭）以礼匡义，嗣侍中公（裴墐之曾祖裴光庭）以礼议封禅[④]，祠部公（裴墐之祖裴稹）以礼承大事[⑤]，大理公（裴墐之父裴儆）以礼辅东宫。”（《后序》）因为世代奉儒守礼，才有裴墐以礼奉崇、丰二陵之时成书充阙。“（裴墐）成书也，其本于忠敬欤！”应该说，裴墐的维护皇权的正统思想是和柳宗元是非常一致的。做为一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的柳宗元，在他一生的早期就是“以辅时及物为道。”（柳宗元《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写诗作文是他长期贬谪永州和迁官柳州时的事，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看出柳宗元思想的实践品格。这一点我们看看柳宗元的《封建论》、《时令论》等文章就知道了。

裴墐在修礼之后转殿中侍御史，仍拜尚书比部员外郎，掌勾会内外赋敛经费之事。一年之后，刺金州，表现了经世济民的才具，陟升万年令。但是，耿介亢直的裴墐因为在上任时间不久不堪金州奸猾的官吏烦亵索贿，大骂之，遭诬陷，“御史按章具狱”（柳宗元《唐故万年令裴府君墓碣》），裴墐被贬为道州、循州佐掾，后赶上赦免，移吉州长史。元和十二年（817）秋七月病痁泄卒。第二年，即元和十三年（818）葬于墓。当时，柳宗元在柳州，年46岁，裴墐的长子裴铣写信来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叔舅，并请叔舅作铭，遂有《唐故万年令裴府君墓碣》。柳宗元在铭辞里高度评价了裴氏家庭：“有郁有馨，惟裴之卿。世服大僚，仍耀烈名。……”在裴墐的政治生涯中，万年令应该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官职了，所以墓碣的题目里以万年令称裴墐，并且在铭辞里用墨较多：“征为万年，治剧于都。百务叙成，谈宴以娱。谁恤谁恃？不忍悍吏。胡巧以辞，按章以遂。由道斥循，施施三年。……”柳宗元对裴墐的政治才干进行了由衷的赞美，同时也对其所遭受的不公平的待遇表示了极大的同情。而最让柳宗元心痛惋惜的是，裴墐卒于唐宪宗元和十二年七月，在他死后三个月，唐政府平定吴元济，又两个月（即元和十三年正月）之后，大赦天下，而裴墐“鬼神不享，命殒在前。”君子何厉，天实仇之！南北朝时文学理论家刘勰《文心雕龙·哀吊》说：“虑赡辞变，情洞悲苦。叙事如《传》，结言摹《诗》。”[㈥]柳宗元的哀诔之文就很好地体现了这一点。

裴墐出身世族，血统高贵，早年的他以“唯诺”闻名首都。更难得的是他急人之难，轻财好施，性格豪放不羁，交游不分贵贱。喜欢博弈[⑥]，洞晓音乐，饮酒甚少，从不借酒迁怒于人。“昼接人事，夜读书考礼。”好读书，“收捃策犊，未尝释手。”柳宗元又是怎么样读书的呢？“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公以著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答韦中立论师道书》）从这些自白我们就可以想象柳宗元是多么嗜学了，裴墐喜欢读书的良好品质与柳宗元是一致的。柳宗元在《祭万年裴令文》里说：“惟我与君，久而逾密。”探悉原因，笔者以为除了两人有郎舅之亲之外，更主要的是因为性格特征、做人原则和政治理想等多方面的一致造成的。两人在性格上都比较耿介，在为官上都勤政泽民。

在唐代的时候，柳、裴、崔均是大姓贵族。柳宗元的大姐适崔简。崔简，字子敬，中书令仁师五世孙。柳宗元对两个姐姐感情极其深厚，他在给自己的大姐所作的《亡姊崔氏夫人墓志盖石文》里说：“太夫人生二女，幼曰裴氏妇，如夫人（按：柳宗元之大姐）之懿。在二族咸以令德闻，而皆早世。”由此可知，柳宗元的二姐比大姐辞世还要早些。柳宗元在《亡姊前京兆府参军裴君夫人墓志》里回顾了柳、裴两个家族的光荣历史，到了大唐，这两个家族更是涌现了许许多多官高爵显的耀眼人物。“柳氏之分，在北为高。充于史氏，世相重侯。”（《故大理评事柳君墓志》）柳氏家族自中书令柳奭始，柳奭之侄柳子夏，柳子夏传柳从裕，柳从裕传柳镇，柳镇为柳宗元之父。裴氏家族更是显赫，裴墐高祖裴行俭，唐高宗时为礼部尚书；曾祖裴光庭，玄宗朝侍中，宰相之职；祖父裴稹，累官起居郎、祠部员外郎。父亲裴儆，官至大理卿。柳宗元的二姐和裴墐的结合就是这样两个大家庭的联姻，当我们谈到古今中外的贵族婚姻问题的时候，都会想起革命导师恩格斯那句极其经典的名言：“婚姻乃是一种政治的行为，乃是一种籍新的联姻加强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情感。”所以，我们说，柳氏家族和裴氏家族的联姻也是符合这个法则的。幸运的是，裴墐和柳宗元的二姐伉俪两人琴瑟和谐。

裴氏夫人天生具有仁孝礼顺之德。唐德宗贞元九年（793）五月十七日，父亲柳镇终于亲仁里第，享年五十五岁。七月，葬于万年县栖凤原。裴氏夫人为之“三岁无汤沐，无盐酪。顿踊叫号，哀彻天地。外除发不胜笄，体不胜带。”柳宗元的二姐长他2岁，裴氏夫人和柳宗元的原配杨氏夫人这个比自己小6岁的弟媳姑嫂关系很是融洽。“（杨氏）……崔氏裴氏姊视之如兄弟。”（柳宗元《亡妻弘农杨氏志》）这些材料都显示裴氏夫人是一个极具中华民族美德的淑女。

裴墐初娶范阳卢氏，无子。后娶柳宗元之二姐。生三男丁，丧其二。裴氏于唐德宗贞元十六年（800）三月十三日甲子，因患骨髓之疾，不愈，终于光德里府第，“年始三十，不克至于寿。”葬于长安县之神禾原。裴氏夫人临终的时候，良人裴墐官京兆府参军，宦游在外。逾月之后裴墐从洛阳赶回来的时候，他悲痛欲绝，“望门而哭曰：‘无以立吾家成吾身矣！’” 后来裴墐在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卒葬，裴氏夫人祔（合葬）于长安御宿之北。裴氏夫人临终的时候，“二稚未龀。”这里的二稚指崔六、崔五。男孩子八岁女孩子七岁换牙叫龀，这样看来，这两个孩子还不到八岁。柳宗元的二姐和裴墐一共生了三个男丁，最小的孩子叫崔七，夭折，比其母早八个月辞世。二儿子崔六，也在其母亲撒手尘寰五十天后魂归碧落。存者只有长子崔五，即裴铣。母亲去世之后，裴铣的年龄也不算大，“托于乳媪”，不过身体倒还算健壮。裴墐为何给自己的三个儿子命名为崔五、崔六、崔七？不可考。我们也不知道其中的深意，这也可能是这些孩子在裴氏家族中的大排行。柳宗元的两个儿子，“长曰周六，……季曰周七。”（见韩愈《柳子厚墓志铭》），道理也应给相同。

裴墐亲生弟兄四人，坚、墐、埴、埙[⑦]，裴墐在这些弟兄中排行第二，兄弟四人俱以文学显于世。柳宗元和裴墐的兄弟们也是交谊甚深，《祭万年裴令文》云：“君之仲季，茂于文术。游艺相从，操觚散帙。顾余蹇劣，厕迹奔逸。二纪于今，交情若一。”自裴、柳两家结亲以来的二十多年，柳宗元和裴氏兄弟始终保持着历久弥新的友谊。

唐宪宗元和四年（819），裴墐和柳宗元有书信往来，柳宗元《与李翰林建书》云：“裴应叔、萧思谦，仆各有书。”裴墐的四弟裴埙也在这一年给被贬至永州的柳宗元传来书信。裴埙，字应叔。在家族里的大排行十四，故柳宗元称他为十四兄。裴埙写信就是安慰劝勉柳宗元，对柳宗元的遭遇寄予了极大的同情，同时鼓励他振作起来，不要颓废。柳宗元很受感动，回了封信，就是《与裴埙书》。应该说这封信很有司马迁《报任安书》和白居易《与元九书》的情致和魅力。在书信里，柳宗元回顾了自己从政以来的辛酸历程。他把自己因为积极参加王叔文集团改革失败而被贬至永州的原因归结为“年少好事，进而不能止。”柳宗元当时所处永州的自然环境极其恶劣，“北当大寒，人愈平和。惟楚南极海，玄冥所不统。炎昏多疾。”他的健康急剧恶化，“气力益劣，昧昧然人事百不记一。舍忧栗，则怠而睡耳。”（《与裴埙书》）“行则膝颤，坐则髀痹”（柳宗元《与李翰林建书》）。这个时候虽然远离政治中心，但是，他的那些成为执政党的政敌并没有放松对永贞革新派集团的残酷打击，贬柳宗元至永州，实为“禁锢”。所以柳宗元感到“名益恶，势益险。有喙有耳者，相邮传作丑语耳。”（《与裴埙书》）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韩愈《柳子厚墓志铭》）裴埙来信问候，真的是雪中送炭了。所以柳宗元要向裴埙倾诉内心的凄苦。在书信中，他还在挂念“十二兄”（他的姊夫裴墐），“宜当更转右职。”希望他在仕途有进步。

在这封信里提到了当时发生的一件重大时事，就是唐宪宗元和四年（819），吐突承璀讨镇冀王承宗。“河北之师，当以平奚虏，闻吉语矣。”柳宗元也希望这个举国欢庆的盛事也能给自己带来好运。因为“大庆之后，必有殊泽。”对自己的那些造谣中伤也许可以停止了吧？中原地区的老百姓不会再把我柳宗元看成是“明时异物”了吧？读这篇文章，让我们倍添感伤。一代文宗，一代政治改革家，命运何其悲也！

裴墐有一堂兄弟裴均，字君齐，为裴墐的伯父裴倩之子。裴均有文集六部传世，见两《唐书·艺文志》。

唐德宗贞元十二年（796）孟秋，经数年来大旱，朝廷于终南山、太白山祈雨，裴均时为盩厔（今周至）县令，受京兆尹韩皋之命修整祠堂，“革去狭陋，恢闳栋宇。”裴均“勤人奉上，能对休命。”非常凑巧，祈雨的第二天，天降甘霖。“翌日大雨，黍稷用丰，野夫欢谣。”时年24岁的柳宗元正在京都求试博学宏词，闻此喜讯，撰古辞，冀“篆刻坚石，永世飞声。”遂有《终南山祠堂碑并序》、《太白山祠堂碑并序》、《碑阴文》。在《碑阴文》中柳宗元极力称美裴均：“肆列裴氏之政于碑之阴。惟君教行于家，德施于人。……”柳宗元在《裴墐<崇丰二陵集礼>后序》里面就褒扬过裴均父子：“正平节公（即裴倩），以仪范成家道，以文雅经邦政。今相国郇公（裴均），其宗子也。郇公以孝友勤劳，扬于家邦。游其门若闻《韶》、《頀》，入其庙如至邹、鲁。”从柳宗元的评述“恩溢乎九族，礼仪乎他门”来看，裴均对柳宗元的二姐夫裴墐是有所眷顾的。在柳宗元的笔下，裴均几乎完美无缺，但是，当我们翻开正史，却发现有许多负面的记载。《新唐书》卷108有其本传：

均，字君齐，以明经为诸暨尉。数从使府辟，硁硁以才显。张建封镇濠、寿，表团练判官。时李希烈以淮、蔡叛，建封扞贼，均参赞之。以劳加上柱国，袭正平县男。迁累膳部郎中，擢荆南节度行军司马，就拜荆南节度使。刘辟叛，先骚黔、巫，胁荆、楚，以固首尾，均发精甲三千，逆击之，贼望风奔却。加检校吏部尚书。

初，均与崔太素俱事中人窦文场，太素尝晨省文场，入卧内，自谓待己至厚，徐观后榻有频伸者，乃均也。德宗以均任方镇，欲遂相之，谏官李约上疏斥均为文场养子，不可污台辅，乃止。

元和三年，入为尚书右仆射，判度支。旨唱、授桉、送印，皆尚书郎为之，文武四品五品、郎官、御史拜廷下，御史中丞、左右丞升阶答拜，时以为礼太重。俄检校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累封郇国公。以财交权幸，任将相凡十余年，荒纵无法度。卒，年六十二，赠司空。[㈦]

《资治通鉴·唐纪下》：

（元和三年二月）丁丑，罢五月朔宣政殿朝贺。以荆南节度使裴均为右仆射。均素附宦官得贵显，为仆射，自矜大。尝入朝，逾位而立；中丞卢坦揖而退之，均不从。坦曰：“昔姚南仲为仆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权幸者。”坦寻改右庶子。

……（元和三年九月）翰林学士白居易上言以为：“宰相人臣极位，非清望大功不应授。昨除裴均，外议已纷然，……”[㈧]

结合唐书本传和《资治通鉴》来看，裴均在当时的口碑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他其实有很严重的政治污点，比如依附宦官、“结交权幸”、打压正直和“荒纵无法”。其实，柳宗元和裴均在政治上有很大的分野。裴均在唐宪宗的登基过程中起了巨大的作用，所以是唐宪宗朝的实权派。而柳宗元是唐宪宗重点打击的对象。那么，在柳宗元的笔下，裴均的形象为什么美玉无瑕呢？很简单，应该就是为亲者讳和为尊者讳，一代文宗也不能摆脱这个法则的束缚。

裴墐的府第在光德里，其时“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隙宇而处焉。”梓人姓杨名潜，有大匠之才，柳宗元为做《梓人传》。看起来是一个小人物的传记，其实大有深意。宋代黄唐以为取意《孟子》，其实，《尚书》里面有一篇文章，叫《梓材》，其中有言：“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涂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艭。”《周礼·考工记》有《梓人》篇。《文心雕龙·程器》篇云：“《周书》论士，方之梓材，盖贵器用而兼文采也。是以朴斫成而丹雘施，垣墉立而雕杇附。”所以柳宗元这篇文章以小喻大，谈为政之道，可见柳宗元的政治理想与政治策略。文章的艺术构思同《种树郭橐驼传》相类。只不过赞叹梓人杨潜也有美化裴墐的更深一层含义。

该论文为运城学院2007年院级科研项目《唐代文学中的河东人物、名物研究》

万德敬（1967－），男，河北青县人。运城学院中文系讲师。中国李白研究会会员，《中国研究生》通讯员，运城市虞舜文化研究会会员。黄明曦（1974－），女，河北石家庄市人，河北省石家庄市华英双语学校，小学一级教师。

[①] 同上，p1182

[②] 《裴氏世谱》云墐有传，不知何据。

[③] 杜黄裳与柳宗元之父柳镇同庚，也是柳宗元的父执和韦执谊的岳父。韦执谊与柳宗元是政治上推行新政的同道。

[④] 开元十三年，唐玄宗将封泰山，恐突厥入寇。裴光庭时为兵部侍郎，言于宰相张说云云，张说以为不及。

[⑤] 《新唐书·裴稹传》：“开元末，寿王瑁以母宠，（唐玄宗）欲立为太子，稹陈申生、戾园祸以谏，玄宗改容谢之，诏授给事中。稹曰：‘陛下绝招谏之路，为日滋久，今臣一言而荷殊宠，则言者将众，何以锡之？’帝善其让，止不拜。”

[⑥] 喜欢博弈在当时既是雅尚，也有实际功用。孔子说：“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新唐书·刘禹锡传》：“王叔文以善弈得通籍”。

[⑦] 在《裴氏世谱》卷一表中，这弟兄四人的名字有三个刊刻错误。裴墐误刻为“裴瑾”；裴埴误刻为“裴植”；裴埙误刻为“裴损”。历史上有裴损其人，传在两《唐书》，而裴埙无传。坚、墐、埴、埙同为裴儆之子，而《世谱》虽将这四人并列，仅指出裴墐为裴儆之子。《世谱》云，坚，殿中丞。埴，字靖之，秘书监。

参 考 文 献：

[㈠] 杜晓勤. 隋唐五代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1，p1178

[㈡] 严寅春.柳宗元交往考[J].永州：柳宗元研究第7、8、9期，2006、2007、2007

[㈢] 柳宗元.柳宗元集（全四册）[M].北京：中华书局，1979. p1415

[㈣] 贠创生  周庆义  王午申点校. 裴氏世谱[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山西古籍出版社合刊，1995.

[㈤] 柳宗元. 柳河东全集[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1991年

[㈥] 范文澜. 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㈦] 欧阳修  宋祈.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3

[㈧] 《资治通鉴新注》编纂委员会编.资治通鉴新注[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第八册第8029－8031页